等，而且不时地从楼上下来另外一批人，人人搬着一个纸箱子，有的放在三轮车上，有的绑在摩托车后座上，有的干脆手捧着。走近一看，都是一盒盒标着“阿迪达斯”、“耐克”、“新百伦”的运动鞋。这帮人行色匆匆，出了小区大门，直接找一家快递，填单、发货。我们包车的司机师父告诉我们：这些人都是做仿鞋生意的，当地人叫阿冒。骑着摩托车来拿货、发快递的是网店店主，租住在小区里的是供货商，负责给网店主配货。类似这样的小区，附近还有很多，最有名气的，就是离西庚小区不足千米的安福市场。安福市场其实是一个小区，由16栋6层公寓楼组成，是全莆田夜晚最繁华的地带，单物流区就有76家快递，一套60平方米的房子，月租金涨到6000元。但莆田人人皆知，这是一座不住人的“鬼城”——白天卷帘门紧锁，可到晚上九点之后，突然火爆起来，鱼龙混杂。小区的一楼是店铺，有300多家自主品牌店，大多是原先阿冒转型做自主品牌的。有意思的是，只要你需要，有些自主品牌商户也会干回老本行，依然会热情地介绍仿鞋业务。老板说，想要批发鞋子，一般都是先到楼下拿一张小卡片，按照上面印着QQ号码、网店地址等，先在网上下单，再凭订单号提货，单件也可以代发，整个过程既隐蔽又安全。这样有一个好处，工商查起来，损失比较小，不至于一锅端。调查了一整天，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我们网购的鞋子就是从西庚小区发出的，而且从这里发的鞋子还不止这一双。但这些小区都是中转站，主要负责发货。为了找到货源，我们在一辆厢式车卸完货后，一路趁黑跟了上去。 大约15分钟的车程，厢式车把我们带到了城乡结合部——七步村。七步村在莆田城区东北角，距离市区约10公里，临近省道，村民自建的楼房一座挨着一座，盖得很高，普遍都是四五层楼，最高的楼房建到了8层，有的还配备着简易钢架车间，安装着排风扇。这里虽然是一个行政村，但街道车流却比一个镇区还要多，来来往往的三轮车，很多运的都是五颜六色的布料、皮革等等。村子街道两边的商铺，除了超市、网吧之外，还有很多做着和鞋子有关的生意，比如“鞋配店”，专卖着鞋带、鞋扣、标签等一般商店没有的东西；另外还有几家皮革厂，主营皮革批发和加工，另外还有一些卖鞋机的。 走进一些农民房，能够很清晰地听到“唰、唰、唰”类似织布的声音。房前屋后，随处可见来不及清理的制鞋废料，比如做鞋底用的发泡塑料，有的已经成形，还有做鞋面的废布料等等，上面还印着耐克、阿迪达斯的标志。进入其中一座一个小院，凌乱的窝棚下，摆放着六七台各式制鞋机。另外一个房间，一些女工正坐在工作台上，缝纫鞋面、粘鞋底，一旁还堆着成摞已经做好的阿迪达斯、新百伦等运动鞋。老板说，现在订单都已经排到年底了，量少的订单都开始不接了。随后，我们又走进了一家小院，工人们正在吃晚饭，粗略数了一下，将近30多人，大多是来自陕西、重庆、四川等地。七步村外来务工人员虽然多，但有一点很谨慎，就是运货的车辆必须是自家的，或者信得过的熟人。晚上10点，前一晚我们跟踪的厢式车又开工了。厢式车把车开进一家庭院后，一箱箱的纸盒被装上了车，然后一路直奔12公里之外的涵江区，停在了一个小区里卸货、搬货。在莆田，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让全世界都穿得起名牌！据说，全球每3双耐克鞋中便有1双是来自莆田的仿款，全市从业人员有20多万，年产10亿多双。数据如何统计，我们无从考证，但莆田仿鞋在业内却是人尽皆知。莆田做仿鞋要从上世纪80年代初说起。因为靠近台湾，莆田成为台资制鞋及名牌代工企业迁驻内地的登陆点，为耐克、阿迪达斯等国际品牌鞋代工。渐渐地，制鞋业成为莆田的支柱产业。有数据统计，莆田大小鞋厂有3000多家，聚集在莆田的七步、华林、新度、黄石等地。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因为订单有限，加工利润又低，市场上低廉的原料和人工成本催生了莆田高仿鞋。仿鞋分很多种，有原厂拼装鞋，有水货，还有是高仿鞋，这类鞋是市面上最常见的，但也分好几种档次，比如1：1高精仿，用料、做工等已经逼近真品，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但价格也高；还有普通仿鞋，仿真程度有9成左右，价格比较实惠。 亲历者讲述莆田仿鞋产业发展史刚开始的时候也一步一步地研究过来， 比如买样板回来 买样板回来仿，刚开始只是仿到七八分像 仿到七八分像的时候就卖到国外去了。莆田阿冒的销售地最早是在国外市场，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外贸鞋”，而销售渠道则是通过谷歌。谷歌当时是做国际化，就可以打广告。而且他们做网站优化是一流的，做出来的网站， 点击进去根本分布清楚这个网站是官方的还是不是官方的，阿冒们拷贝的跟官方是一模一样，官方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因为莆田鞋厂一直给别人做代工，技术很先进，仿鞋做得很真，可能胶水会差一点，然后就是少一道打磨，但外行根本看不出来。即便看出是假的，可国际物流比较贵，所以退货率一直都很少。一位阿冒拿着一双新款耐克鞋说，去年一个客户从他那里拿货，一年就赚了200多万。“这里如果有两车刮擦，谁都不会下车，喊句对不起就没事了。”一位阿冒开玩笑说。“我分分钟几十万生意，有时间和你去吃面？！”电影《少林足球》里的搞笑台词，在安福市场像真的。但到2008年，遇到了一个难题——因为打假，谷歌不能打广告了。恰好在这个时候，淘宝网在国内风生水起，不少人开始转做内销！就在这一年，安福市场开业了。因为有先天的网络营销基础，加上倡导转型升级，当地政府有意将它打造成福建省最大的电子商务示范区。于是，原学生街数百家仿鞋店主集体搬迁。之前做外贸的那套推广营销手段，在淘宝上却不适用了。但这些年下来，莆田阿冒又整理了一套“生意经”， 还堂而皇之被搬上淘宝培训学校的教程。现在在莆田当地兴起了一个新兴行业——淘宝培训，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学习网络江湖里的生意经。距离安福市场五六百米，安福加油站对面居民楼二楼就是一家“莆田第一家淘宝培训班”，学费1200，课时7天，“防排查，防扣24分、48分的技巧，自动刷钻，修改评分，刷爆款”的广告标语赫然醒目，内部设施略显简陋，一个约20平方米的客厅被改造成了教室，二十多台电脑分成三排，学员们各自在电脑上练习着。除了现场教学，学校还提供一对一远程教学，学费多收500元。培训班一位陈老师说，这家培训班已经开设4年，全国各地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到莆田来看仿鞋，顺便把卖仿鞋的技巧学回去，包教包会，我很多学生一天都买一两百双，年收入400多万绝对没问题。假货他们看不懂的，我们的质量都很好，绝对能以假乱真。反正我开淘宝十几年，一年碰不到一个能验出真假的。因仿鞋派生的“安福生态”，还不仅仅局限在淘宝培训上。“专业出售淘宝实名认证店铺”、“代理刷皇冠”、“短信微营销”，类似的配套产业在整个安福市场比比皆是。其实阿冒的日子也不好过，莆田上下也在打假，而且比以往更严了，有一些人也都陆续搬这几年出了安福市场，或者做起来自主品牌。不过，有人退出了这个舞台，又有新人重新加入。就在安福市场门口，3幢30层的“金域华府”楼盘外墙面已经粉刷完毕，今年的5月份交付使用，据说一开盘即被抢购一空；另外，一街之隔约10万平方米的莆田网商创业园，也在招商之中。最近有好几个大型的实验在做，很忙。断断续续写了好几天，终于把这条写完了。对我的同事，《好奇实验室》的调查员表示深深的敬意啊。真是用绳命在做稿子啊。